花君和水君打了赌，兴致勃勃回到四重天，一想到冷清的水君系着围裙替他擦地的蠢样，心中顿时雀跃不已，恨不得那蜜蜂此刻就立时化出人形来才好，因此无论是晨昏定省坐卧行走，抑或是到其它神祇那里串门，总一天到晚将它揣在袖子里，小家伙虽尚未成人，却也好玩得很，花君和别人下棋时，它便飞出来跑到对方面前不停嗡嗡做干扰状，若一局得胜，它便上跳下窜耀武扬威，某次花君和火君争论起来，火麒麟朝着花君呲了呲牙，它竟二话不说冲出来，妄想攻击比它巨大百倍的火麒麟，护主得有些狗腿，花君为此十分得意，越发待它与众不同，久而久之，花君养了个跟屁虫这件事，连神帝都略有耳闻。

令人失望的是，一般成精的动物，没个几百年修为都化不了人形，而这蜜蜂连个零头都没有，灵根又差，虽有花君仙灵采补，却久久修不成人，别说半年，几年过去，竟仍旧是个昆虫模样。

不过是互相抬杠的调剂品，日子久了，花君和水君倒也没有谁认真去记那个赌约，谁知在他们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，奇迹突然发生了。

那日，花君再次蹭到水君府上钓鱼，钓累了刚好歇午觉，花君这一觉睡得沉，竟连身边多了个人也没察觉，等他打着哈欠转醒过来，睁眼看到的却是水汪汪白嫩嫩的一个大姑娘，一丝不挂地趴在床头，眨眼瞅着他。

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，花君先是大惊，接着有些恼，只怪水君玩笑开得太没分寸，平日里拿花花公子之类的名头取笑他也罢了，这回竟还真从哪里拎了个小妖女过来戏弄他。

他冷了脸正要呵斥，那姑娘突然一头钻进他怀中，蹭来蹭去。

“花君花君！我肚子饿了，我想吃琼花蜜！琼花蜜！”

花君大脑有一瞬空白，琼花蜜是他为了助小蜜蜂提升灵力亲自酿制的，酿蜜时，除了那只蜜蜂，谁也不在跟前，按理说别人应该不知道这玩意的存在才是，莫非……

花君迅速坐起身，在袖子里翻找。

一顿饭功夫过去了，花君攥着空****的袖子竟然有些发慌，艰难地转过头去看那女子。

“你……”

那姑娘似等得很无聊，蜷着身子在被褥上打了个滚，将头靠在他膝上扭了半天，再次强调。

“我饿了。”

花君腾出只手扯了张床单覆在她身上。

“把这个披上……”

姑娘双手抓着那床单，极为好奇地翻来翻去表示不解。

“为什么要披？”

花君扶额。

“你见过谁光着身子四处跑来跑去的？”

“火麒麟！”

“它和你不一样……”

“为什么不一样？”

“它是牲畜，而你，现在是人。”

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一阵，再次欢快地缠住他胳膊。

“琼花蜜！琼花蜜！”

外表再怎么像人，毕竟也只是个动物……这种问题对她来说，果然是太难了么？

花君叹了口气，突然想起抛在记忆角落的赌约，眼前一亮。

花君在凹晶海边的躺椅上找到水君，得意洋洋将蜜蜂姑娘往他面前一推，眉花眼笑。

“阿水，你看你看，我的灵宠蜜蜂已经化人了！”

水君拿开覆在面上的书，淡定地瞟了眼还在用心拉扯身上随便系了个结的床单的女子，又将目光移到花君脸上。

“你说的，就是这穿衣风格类似丐帮的丫头？这喜获长孙的口吻真是令人恶心。”

花君哼了声，不屑道。

“有些人，企图以此逃避惩罚可是行不通的，来，……那个谁，告诉

他，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跟着我？”

姑娘回头眼巴巴望着花君。

“吃饭！吃饭！”

花君“……”

水君“……”

水君转头对花君道。

“什么灵宠，你这养的就是一吃货吧？”

花君握袖咳了声，解释。

“主要平常这个时候，我都会给她喂食，今天在你这里睡过了头，她一定是饿了，那个，你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？荤的不行，最好是花蜜……”

水君看了他一眼。

“真稀奇，花花公子倒当起奶娘来了。”

讽刺归讽刺，水君还是起身替这主仆两个寻食物去了。

花君在水君的躺椅上坐下，望着在水边跑来跑去追鱼追鸟的蜜蜂姑娘，托腮喃喃自语。

“既然有了人身，也该有个名字什么的……叫什么好呢？”

正在冥思苦想，蜜蜂姑娘弯腰从凹晶海里捞起一枝不知何处漂来的桃花枝，大为兴奋地跑回他身边。

“花君！桃花！我最喜欢桃花了！我要吃我要吃！”

花君从她手中接过那枝花，忽然灵光一现。

“对了，我是在桃花树上拾到你的，那么就叫你阿桃吧！”

他瞥了眼一身破布的阿桃，皱眉，不顾她盯着那枝桃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，摇手一变，桃花瓣尽数散开，化作一袭粉衣穿在阿桃身上。

粉雾渐散，少女阿嚏一声，扬手拂了拂刘海，抬起懵懂的脸。

豆蔻梢头二月初，人面桃花相映红，媚眼含羞合，丹唇逐笑开。

花君愣了愣，阿桃已是在他身边转了一圈，粉裙微扬，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，对花君绽出个大大的笑容。

“真好看……”

花君也微笑。

“恩，真好看。”

万花之王，千娇百媚，一笑倾城，阿桃呆呆盯着花君，兴许是未经修行便化了人，她缺少了千锤百炼的世故，根本不懂得规矩避讳，只凭着本能地摸上他的脸。

“花君，更好看。”

花君一凛，作为九曜神祇，他的容貌是俯瞰众生的尊贵，可瞻仰不可亵玩，许多仙子见了他，只是微红着脸低头行礼避走，何曾有人敢这样直白地夸奖他的美貌，更别说动手去触碰……

花君捏住她的手放下去，退了一步，正色道。

“阿桃不可以这样，我乃九曜神尊，而你只是灵宠，以后在外人面前，要称我为花尊，知道吗？”

阿桃歪着脑袋想了半天，也不知听明白没有，一瞬的沉默之后，她眨了眨杏眼，勾起薄唇。

“花君！我喜欢你！”

对于此女匪夷所思的思维方式和答非所问习惯，花君还是有些应接不暇。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阿桃垂下眼帘，绞着衣带。

“我、我喜欢你！”

花君笑容僵在脸上，半晌才忙捂住她的嘴，白着脸道。

“笨蛋！小声点，千万别让阿水那家伙听见。”

一声嗤笑立马在身后响起。

“来不及了，我已经听见了。”

一晃之间，水君手执一朵睡莲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，淡然的表情中暗含着一点得意，他扬手变出本万年历递到花君怀中。

“花花，来，这里有本民间万年历，你自己选个黄道吉日，来我府上扫地吧！”

花君抽着嘴角，指着阿桃强辩道。

“她灵窍未全，如同初生婴儿，说的话怎能当真？”

“正是如此，才不会说谎，自然当得真。”

“因我对她有养育之恩，她心中感

动才这么说，喜欢等同于感激，你一定是会错意了。”

“有的人，分明想赖账，我要去找火君他们评理……”

“……好吧，算你狠，你给我等着。”

丢下这句狠话，花君领着阿桃灰溜溜逃回了四重天，一路上越想越气，气不过便弹阿桃脑门。

“都怪你，害得我今后每个月都要给阿水那混蛋为奴为婢，还被他取笑个没完。”

“我要吃琼花……”

“……今晚你什么都别想吃。”

“呜……花君是混蛋！”

有了人身的阿桃，眼界也开阔起来，不出多久就不再满足于一开始的吃饱喝足那么简单，开始有了精神追求，她见仙子们戴花擦粉，便也要学，奈何技术太差，每每抹得一脸惨白跑到花君面前搔首弄姿，惹得他时常扶额长叹，但他依旧带着她四处游逛，日子似乎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，他纵容她在困倦时化作原型歇在他袖中，酿最好的花蜜喂她，即便是每月被迫到水君那里扫地，花君也会带上她，水君不在的时候，花君就丢了扫帚，偷偷跑到躺椅上睡懒觉，将活计全丢给她一个人，她一直干得很欢，对此花君表示很不高兴，他觉得她这种毫无节操的态度给他丢了人，阿桃不懂花君的节操，甚至总喜欢在干完活后指着自己的脑袋瓜子，求摸头表扬，花君一番咬牙切齿后，还是勉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门。

在花君身边，阿桃觉得日子不能再美好了。

蜜蜂天生聒噪，学会了各种词汇的阿桃尤其聒噪，花君和其它神祇在一起时不许她靠近，她便也和别人的灵宠们混在一起聊天款闲，有次大家聊到自己的最爱时，火麒麟推出它时常玩耍的瑞珠，玉兔指了指她平日栖息的那颗桂树，轮到阿桃时，她毅然举手。

“我自然是最喜欢我家花君了！”

众灵宠沉默半晌，面面相觑。

“当然了，我们也爱戴自家神尊，但神尊不是物什，是不能够用喜欢来形容的。”

阿桃反问。

“怎么不行？”

玉兔告诉她。

“阿桃你现在是人形了，喜欢这种词，可不能随便用在两个人形的东西之间，特别是神尊身上，否则，你就会犯错，会丢掉性命！”

“为什么会犯错？”

众灵宠沉默了，只有金凤低声开口道。

“你是女人，花君是男人，在凡间，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喜欢，叫做男女之情，两个相互喜欢的男女，会在一起结为夫妻，白头偕老。但神祇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，他们的职责是维护这众生万象循序运转。如果因谁而动了凡情，动摇了仙根，他们便会将罪人在这世上抹去，以维持世间安稳，当然，几万年了，这种事还没有发生过，所以，你这话，说说就罢了，千万不能当真了。”

阿桃听完，只问了一句。

“什么是白头偕老？”

金凤顿了顿，垂下眼帘。

“白头偕老，就是指两个人在一起相守一辈子，直到黑发褪尽，白发满头。”

阿桃微笑。

“那我要与花君白头偕老！”

金凤一噎，众宠物吓得跳起来七嘴八舌教训她。

“这妮子疯了！疯了！”

“快拿水来浇醒她！”

“不关我的事！我什么都没听到！”

阿桃不以为意，凡间、男女之情、白头偕老等新鲜的字眼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，她托腮看着天，茫茫碧落之下的人界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？

金凤一翅膀扇得她回神，只听她冷冷道。

“我劝你永远不要有这样的痴心妄想，否则，只会害了自己。”

（本章完）